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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家,不管是什麼時間、搭乘什麼工具、心情好不好,我都會想到許正平在《煙火旅館》裡從離開者的角度書寫、與看見的小鎮,被他寫出來的小鎮不只是空間上的,也是時間性的,它封存在過去、在回憶裡,但無論是在有形的空間,還是無形的時間之中,它都是阻絕、無法靠近的;許正平格外抓住那種小鎮上的人想去城市,城市的人想離開的流離之感,好像作者只能從一個距離之外回望一樣。

今年除夕前,買不到任何一張離開台北、直達台東的票,我只好搭了高鐵再轉台鐵南迴線回家;坐在高雄往台東莒光號的路程上,過了枋寮站之後就開始進入一段接著一段的山洞,幾個山洞之間,逼近海邊的鐵路讓我看見了太平洋,深海的藍、淺海的粉藍,我慶幸買到的座位是在右邊靠窗。

終於,我回家了,變胖的狗、多了一台折疊車、乾淨的空氣、極好的天氣、沒什麼大變化的街道,但好像走到哪都是人和車,海邊塞車、溫泉塞車、茶園塞車、牧場塞車,過年的台東總是充滿了返鄉的人潮;從台9線塞到台11線,一年只有這一次。

由老爸的祈禱開始,煮著有各式海鮮的火鍋就是今年的年夜飯,自從姊姊嫁出去後這頓飯似乎越吃越迅速,但還好還有幾杯茶可以喝,配著瓜子、開心果、牛軋糖,聽著門外的鞭炮聲、看著電視裡的廈門春晚,看著喝著,重頭戲來了,不是張菲扮皇帝,也不是林志玲寫書法,而是拿出了兩個紅包給爸媽,老媽在收到紅包後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這種感覺該怎麼形容,感動得無話可說。

吃了幾頓飯、見了幾個老同學,誰瘦了、誰胖了,誰被lay off了不想來、誰順便來發帖子,前幾年我們的話題還圍繞著研究所的論文寫完沒,今年已經開始變成現在每天都加班到幾點;一樣是約在靠近海邊可以看煙火的小店,大家桌上的飲料好像也一直都和去年前年一樣,外表沒什麼變的大家,今年似乎都有種不是那麼快樂的心情。

『那去放煙火吧!』過年的好處就是太沉重的時候就可以去放煙火,於是東海岸一下子變成了像煙火比賽場地一樣,各個小團體像在拼場一樣,照亮了整個岸邊;我突然想到,全台灣過年最浪漫的欣賞煙火所在,應該是綠島吧。

初二,照慣例被回娘家的小外甥叫醒,越來越會講話的小外甥依然是大人們的重點,特地在出發前就練了一段「恭喜發財新年快樂牛轉乾坤」吉祥話也為他賺了不少壓歲錢。

台東沒下雨、沒刮風,開著車走海岸線,除了要吃東河肉包之外,還要一邊看海一邊唱〈聽海〉,往縱谷線走的時候,除了要吃卑南肉包之外,還要喝一杯初鹿鮮奶,然後繼續往花東縱谷的最高點前進,過往一片黃的油菜花田已被滿山滿谷的波斯菊佔據大半視覺;當年高中在油菜花田裡嬉鬧的回憶,好像也跟著淡掉了,那些回憶/擬回憶的核心,成了一種剝離的經驗。

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我和老爸帶著老媽給我們的便當和水果,一路開車從南迴公路到高雄,看著路旁騎著單車環島的學生時,我突然有種莫名奇妙的感動,『他們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擺開現實的威脅?』我這樣想著;從生活逃離與逸出,有種公路電影般浪漫自由的色彩,更有種隨時「在路上」的狀態,但上了路才知道最大的威脅,在於最終發現自己原來無處可去,而他方原來不如預期的美好。

收假前最後一刻,我走進高鐵,載著滿滿的、充滿怨氣的旅客的列車一路北上,一整節車廂連小嬰兒都不再哭泣,似乎體會到大人們的哀怨,兩小時的車程,大家非常有默契地保持緘默。『大家都在緬懷過去的幾天、逃避著明天吧?』我這樣猜想著。

這一整節車廂裡的旅客應該都具備著一種共同的基因,一個離開小鎮、前往大城台北,那種離開經驗的基因。我們的離去雖然創造出另一個「家鄉」,卻也同時使那原本的「家鄉」變成回不去的所在。這一切寫入我們的基因程式裡,從此,我們掛念著一種不復存在的生活。

回到台北後,我無比地患著「長假結束憂鬱症」,卻只能靠整理過年期間所拍的照片來排遣,我想,正是這回望的距離,勾引出這篇書寫,而這篇書寫源於差異,彌補著距離,又凸顯著距離,那距離原是無可彌補,回不去的,卻也因為這樣,所以我硬要寫。

寫著寫著,感冒加上過敏性鼻炎一起發作成了鼻竇炎,從鼻頭腫到鼻樑再腫到兩眼;整整一夜無法入眠,天一亮,開工日的鞭炮聲一響起,我自以為是受虐的過氣明星一樣,戴起墨鏡、坐上計程車去掛門診,當醫生把長長細細的鐵管插進我的鼻孔時,一路深入,我的眼淚也不爭氣地落下好幾滴,『把眼淚擦一擦吧』醫生對我說,我突然想起費德勒在澳洲網球公開賽的眼淚。

開工的第一天,烈日逼人,而我從這幾滴眼淚開始。

這是個似乎有點過長的農曆過年假期,過程中的種種感受成了接下來撐過剩餘冬日、迎接早春的美好回憶,連費德勒的眼淚都是一種撐下去、繼續走下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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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incentkense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9)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