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長大的我們對緬甸很不熟悉,只知道她的前一張國旗和中華民國的國旗非常相似,偶爾在公館吃飯,會和來自緬甸的華人老闆娘聊上幾句,而對這國家的消息都來自新聞,後來認識緬甸,是因為翁山蘇姬。有一年緬甸大水災,剛好人在史瓦濟蘭看新聞,身旁的人問到:「翁山蘇姫被放出來了嗎?」很慚愧地,竟然這麼晚才認識她,但認識她,不代表認識這個國家;吉卜林在維多利亞時代就寫下:「這是緬甸,完全不同你所知的任何地方。」直到今天,這句話依然成立。
有一年,我到了曼谷玩,正巧翁山蘇姬被釋放和大選的新聞佈滿整個曼谷街頭,那時我就希望能趕快看看緬甸。直到今年,看了很多新聞和資料,大部份都是在預測經濟,少有旅行的分享,剩下就是百年前的文學,一直到我踏上了仰光。
飛機還沒降落,所有的感官就全部開啟,直盯著窗外,直到踏上仰光現代化的機場,走出忙碌的入關檢查後,我都還不是那麼相信,眼前所見的就是我放在心裡已久的,緬甸。
雨季也抵擋不了我的好奇心,果然抵達緬甸不久,仰光街頭就開始颳起狂風、下起大暴雨;這雨是孟加拉灣帶來的,沒什麼特別不一樣,坐在車上、面對擁擠的塞車街頭,這雨中的視覺開始讓仰光不一樣。
第一站就忍不住和司機說:「請先帶我到翁山蘇姫的家。」他問我:「你怎麼看她?」我說不上來,只說我欣賞她的毅力和勇氣,司機從駕駛座旁邊拿出一張貼有反對黨徽的紙給我看,看得出來,他和那些接踵而來的世界領袖一樣,希望緬甸可以真的改變。走到哪,都會有她,以及她爸爸的肖像,撐傘在大雨中,我到了翁山蘇姬的家門口,歷史早已過去,或還正在發生、轉型,望著寧靜的週圍,遙想這裡曾經的畫面,猜想是什麼樣的力量,帶領緬甸人從四面八方來到這裡,更激起全世界的民主熱情。
情緒上的激動,很快在進入仰光市中心後,瞬間轉變成好奇心,一切都從赤腳開始,和泰國相似的規定,進出寺廟都需拖鞋,而緬甸的規範更加傳統,從一開始的入口處就必須卸下被視為穢物的鞋子,再走上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才到達廟裡,這一段路,因為雨而積水,而水裡混著沙土,踏在積水的磚上,走著走著,從腳底啟發的好奇心開始感染到了視覺,對臥佛腳底的圖像的好奇、對大金塔上的鑽石好奇、對兩旁建築的顏色好奇、對市政府前抗議民眾的好奇。
隨著大金塔開了燈,天色漸暗,晚上的仰光,是無法太早入睡的,原因不在夜生活的精彩,而是街頭過於喧囂的喇叭聲,只有在繁忙的交通漸漸消去後,整個城市才又回到像是待開發的景象,而晚上、沒有路燈、漆黑的街頭也讓我好奇地走來走去,絲毫沒有任何警戒心。仰光的晚上就是晚上,巴士載著一車一車的人離開市區,昏暗的街頭,所有的車都開著遠燈,行人要過馬路就直接穿越,刺激到即使是一個人也會忍不住在馬路上叫出來。賣榴蓮的小販切著一塊塊給大家試吃,餐廳裡的服務生打開電視,螢幕放著音樂節目,我猜想這歌手一定很紅,因為每個服務生邊送菜邊擦桌子、嘴巴都一邊跟著電視唱。
放眼望去,原以為緬甸是華人為主的國家,沒想到是印度、孟加拉臉孔居多,又或是緬人已經脫離東南亞的輪廓,偏向南亞了。沒有像旅遊書上的說的會停電、沒有寺廟滿處,反倒還聽到了清真寺的禱告廣播;跨文化的街頭,仰光的什麼事都讓我好奇,我旅行的胃口似乎又被仰光養大了一些些。
要一次瀏覽仰光整體的樣貌,最好的方式就是搭一趟環市火車,像是捷運一樣,繞著仰光一圈,起點也可以終點,從城市開到鄉村再開回城市,每到一個車站,就像到了市場,也像是當地的餐廳和社區活動中心,車上的人整理剛買的花、平躺睡午覺,而車外的仰光景象,就是緬甸真實生活的樣子,兩台車交錯會車時,乘客還可以認出彼此,隔著車廂互相叫喊聊天,兩小時的車程,就像仰光日常繞一圈。
回到仰光車站,眼看天上烏雲密布,雨又快來了,趕緊直奔仰光河濱的Strand Hotel,這附近一帶是英國殖民建築區,還留著的都是各國大使館,而Strand Hotel就是殖民時期留到今天的飯店,在英國殖民印度、緬甸的文獻當中,都會提到這間旅館,像是當年所有西方冒險者到東方的必訪點一樣,今天則是旅行者喝緬式下午茶、躲雨的好地方。
望著窗外的暴雨,吃著緬甸式的下午茶,服務人員非常親切地一個個解釋哪一道菜是怎麼做的,一種緬甸式的傳統細膩,又挾帶英國殖民的風味,就是最後一刻仰光留給我的回憶。
下暴雨的白天抵達仰光,離開時,仰光也在下大雨,往蒲甘前進的高速公路上,窗外漆黑一片,想到翁山蘇姬當年在大金塔前的演說,開頭引用吉卜林的詩:「如果周圍的人全失去理智,一味地責怪你,而你仍能保持頭腦清醒......」睡睡醒醒的路程,離這個逐漸成長開發的城市越來越遠,如果真如投資銀行分析,過幾年的仰光將翻轉好幾倍,希望下次再見,仍有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