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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ghts will guide you home, and ignite your bones, and I will try to fix you.』-Coldplay〈Fix You〉

看著倒塌飯店的老闆投書媒體,其中寫著:『當我們選擇再站起來時,我們的政府、苦民所苦的父母官,您也可以選擇站在哪一邊。當金帥飯店有朝一日要以更美麗的姿態挺立於知本溪旁,為人類不同於萬物—那最珍貴的選擇權做註解時,我最親愛的政府—台東縣鄺縣長、行政院長劉院長、馬總統,您們會選擇扮演什麼角色?』沒有人過問台東人怎麼看待知本的?

知本,就像台東人的浴室,小時後,爸媽會帶著我們到這裡「過水」,記得第一次碰到溫泉時,我和老哥嚇得直往岸邊跑,只能說當時年紀小不懂得享受;知本,就像台東人的游泳池,我在這裡學會了自由式,多喝了幾口水都不會覺得噁心;知本,有著台東人普遍共有的生活經驗與回憶,扎扎實實地寫入我們的程式裡,關於水的。

每年過年,我們會先到太麻里阿嬤老家吃年夜飯,回市區前,會先繞去知本泡泡溫泉,老媽總是說:「除夕要把身體洗乾淨。」除夕晚上的知本總是最冷清的,水質也是最乾淨的。有幾年的大年初一,老爸會號召所有的親戚到知本森林遊樂區爬「好漢坡」,越爬越高、越爬越陡,好幾年的一元復始總是從知本開始的。

國中的課外教學,我們會自己搭公車到知本露營,整個晚上睡不著,總是聽著知本溪急喘的流水聲;大學聯考後,趁著好朋友們即將各自離開家北上讀大學前,我們騎著摩托車,從市區往知本去,泡著溫泉、沾著鹽咬著溫泉蛋,回程的路上吃了「黑松羊肉爐」;青春期的最後一個畫面,也結束在知本。

後來,我們都離開了台東,知本也離我們越來越遠;知本在地理上不過就是個「村落」,但對我們而言卻不只是空間上的,更是時間性的,它封存在過去、在回憶裡,但無論是在有形的空間,還是無形的時間之中,它漸漸成為一種阻絕的回憶,無法靠近的。我們變得只能從一個距離之外回望。

越長越大,知本也越變越多;台東人漸漸不愛去知本了,外地的朋友來台東,我們反而會帶著他們往其他溫泉走,甚至趁著深夜、拿著手電筒沿著野溪、用手挖出一個小窟,就地泡起野溪溫泉;為什麼我們不再去知本?因為那裡太雜亂、太多人、太被開發、太不被珍惜,所以我們不忍心看到那樣的知本。

颱風夜隔天,收到了台東老媽寄上來的冷凍包裹,和颱風賽跑一天一夜的包裹到達後,台東成了陸上孤島;一夜豪雨,台東對外交通只剩飛機。颱風過後的知本一再地在電視新聞被重播,破壞環境的飯店終究倒蹋了、強調便利的超商整個飄走了;知本,被遺忘的青春期、遠處傳來的笑鬧聲、停止的時間,一一又再浮現。像經常存在我們腦中的那些泡著溫泉的夜晚,蟋蟀與高度的星空使一切都過分清晰,卻在記憶裡泛白成一片光影,稀薄模糊不忍細辨。

那些真的是回憶嗎?還是一種回憶的模擬?逐漸地,像海綿一樣吸收了所有不可復返的事物,心底那些說不清楚的情緒……而終究成為一無可歸返之地,一切錯過事物的代名詞。

通往當年練游泳、爬好漢坡、露營、泡溫泉、吃蛋的那條路徑已經阻斷,某種情緒與聯想之於我,不過就是童年/家鄉/小鎮得以免於當下時間過快的加速與腐化。我們始終懷念著知本、始終掛念著知本,掛念著一種不復存在的生活。

安藤忠雄說:『我真正的願望是:人、建築,能好好的與環境共生。』我是台東人,我希望知本能快快修復,但不想看到知本照著原本的樣貌被重建起來,超商不必了、飯店也不必了,對於土身土長的台東人的我來說,只想做一件事,我希望還有機會可以回到那年冬天,全家在知本「藥山」賞梅花的山坡上,種下一棵梅樹。

下一次見,知本,and I will try to fix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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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incentkense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