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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估計,目前全世界6000種使用的語言當中,將會以每個月兩種的速度滅絕,一個世紀後,可能只剩3000種;其中又約只有600種能免於亡佚的威脅。』-David Crystal《語言的死亡》

在史瓦濟蘭時,曾到過偏遠山區的小學,在那裡,小孩的午餐必須靠聯合國資助,而因在鄉下使用英語的機會不多,即使他們接受雙語教學(英語、史瓦濟語),但大部分的小孩僅能理解史瓦濟語,於是國際援助對他們而言,最實際的就是物資,而不是一台「英文版」的電腦,另外,在史瓦濟蘭首都附近則有許多私立貴族學校,這些坐著名車上下學的小孩,雖然一樣接受雙語教學,但因家長、老師、同學與首都的政經環境影響,導致他們不太會說,甚至不想學他們理應第一個學會的母語-史瓦濟語。

史瓦濟蘭曾是英國殖民國,在語言上,和印度、尼加拉瓜或新加坡等等曾經被英語殖民的國家一樣都是ESL(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雖然史瓦濟語(Siswati)和英語並列為史瓦濟蘭的官方語言,但在全球化的影響下,史瓦濟語之於新一代的史瓦濟蘭人的重要性也開始漸漸薄弱;因貧富與教育體系的差距,史瓦濟蘭社會流行著一種對史瓦濟蘭人的二分法,即「史語人」和「英語人」,兩者也分屬兩個不同的世界;前者稱為「受史語教育者(Siswati educated)」,他們說史語、理解史瓦濟蘭歷史、在以母語為主要溝通工具的學校上課,形塑出來的文化自然較為偏向傳統的史瓦濟蘭,而後者則統稱為「受英文教育者(English educated)」,他們只說少許或完全不懂史瓦濟語,在英國源流學校受英文教育,深受Anglo-Saxon文化的洗禮。

每年三、四月,史瓦濟蘭皆有強調母語重要性的「母語週」系列活動,除了國王與教育相關單位出面呼籲重視母語的教學與使用外,平常以使用英文為主的各大媒體也會額外增加全母語的新聞與專欄,此舉除了重視少數僅會史瓦濟語的族群外,主要也為呼籲年輕人在接收大量英語文化之外,能透過使用母語而回頭認知自己的原生身分。

國際上,類似這種語言之於文化認同的例子始終存在,其中以新加坡最為明顯;1979年,新加坡政府開始實行浸濡計劃,目的是要讓華文中學一、二年級的學生到英文學校學習,以便提高華文學生的英語水準,到英文學校上課的華文學校學生達100%。同年,新加坡內閣教育報告書開始主張建立英文的顯著地位而降低各族母語的教育水準,提案於1980年開始實施,於是英文逐漸成了在新加坡社會謀生的基本用語工具,家長基於經濟考量皆樂於將小孩送進英文學校,母語教育開始日益式微。新加坡早年的獨尊英語政策,雖然成功團結族群與提昇國際競爭力,卻也同時導致語言多樣性和文化多樣性被嚴重蠶食的文化代價,原本新加坡境內的華文、馬來文與坦米爾語(Tamil)與其延伸的文化開始受到英語霸權的擠壓,雖然新加坡政府日後為了挽救衰微的母語教育而大力推動說母語運動,但講母語的人口比例持續減少,新加坡已面臨了母語是英語的文化困局。

可以確定的是,英語的確可以提升一個國家的國際競爭力,但我們不能確定母語的流失對文化上的影響是否有正向關係,但在歐洲國家卻開始進行母語復興與平等的運動,例如愛爾蘭政府促進西岸愛爾蘭語區(Gaeltacht)的經濟發展以吸引年輕人留在家鄉發展,以及將愛爾蘭語(Irish)列入學校必修課程,並讓所有課程皆透過愛爾蘭語進行教學,成功扭轉愛爾蘭語逐漸消失的態勢,另外,南半球的紐西蘭為了保存毛利語(Māori)與喚起毛利人對於母語的忠誠度,除了將毛利語定為官方語言外,也透過建立「語言巢」的家庭概念來推展母語教育,讓毛利兒童一出生就浸泡在母語的環境中。20世紀的後幾年,全球各地的社會現象逐漸由一元或二元趨向多元社會的型態;反對中心、去統一、消滅制式,漸次肯定不同聲音及定位,同時反省與重新評估優勢文化,是全世界一種後現代的文化運動,包括台灣在內。

離開非洲後,我到了中國,在這個被要求統一使用「北京話(普通話)」的國家,我開始「聽到」因為激進的語言政策而對中國為數不少的地方與少數民族語言產生的嚴重影響,許多年輕人已經不會用母語溝通,甚至聽不懂自己家鄉的方言,但許多中國留學生在離開中國而感受到語言與身分認同的關連後,開始在網路上重新找回自己應該會的語言,甚至開始應用數位科技的特性,讓語言得以「保存」或「被流傳」,例如「福州話維基百科」

最近這一兩年,除了中文、英文外,因為到了非洲與中國、接觸了地方語言,而感受到語言多樣性的重要;當我還在讀幼稚園的外甥開始說起英文、念唐詩時,我也聽到阿公阿嬤想嘗試和他用「台語」溝通;也許母語沒辦法讓我們在升學考試上脫穎而出、沒辦法讓我們在人際關係、官場、公領域上獲得肯定,但想一想,我們可能想和主流聲音接軌、想和這個世界「一樣」,所以我們拼了命地學英文,但就在我們和這個世界的其他人一模一樣時,到底還剩下什麼是真正可以代表我們是誰、來自哪裡的證明?

最後,我回想到一個有趣的經驗;在非洲常被認為是混過血、不夠黑的黑人的我,曾在處處是黃面孔、處處是英文的新加坡又被誤認為是印度人,直到我脫口而出還算輪轉的台語時,迅速被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包圍,所以啊,英文或是中文的確為我們帶來很多方便,但當全世界只說英文,或是當全台灣只說一種語言時,不覺得好像少了點樂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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