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盡你要爭的氣，流連你尺軀之地，造就你嗅不到的景氣。』陳奕迅的歌，林夕的詞，清清楚楚、簡簡單單地把CEPA後的香港給唱給我們聽。
事情發生後，我整晚都在心裡和自己討論：「我自己可以做些什麼？我如果去現場的話，我可以做什麼？我如果也一起進到議場的話，我可以在裡面做什麼？」直到聽到一個在我生活周遭媽媽同事說：「我小孩以後如果長大還要這樣繼續抗議，我一定去送物資。」再看到另個網路上的媽媽留言說：「如果今天我的小孩站在立法院發言、指揮大家，我會以他為榮。」因此，我決定一定要做些什麼事，而給自己的角色是，幫大家觀察、記錄，並每天都盡量邀上不同的朋友聚集到活動現場。
事隔一天的深夜十一點，我和朋友坐在「林森南路八巷」，現場年輕的學生志工要大家盡量坐下，坐在這看起來只是三岔口、俗稱「NGO後院」的平凡小巷。同學告訴我們，靜坐在這裡，是為了保護場內的同學和堵住警方的動線，並讓物資在被攻堅後可以維持進出，而我也在那裡學到了：警察要來抬人，該怎麼做？全身放鬆，因為會很難抬；催淚瓦斯丟過來了，該怎麼辦？摀住嘴鼻、別揉眼睛，可以的話，撿起來再丟到沒有人的地方；水車噴過來的話，怎麼辦？不要對抗，蹲下、轉身、慢慢離開；最後，當同學問：「被警察帶走的話，該怎麼辦？」「不要怕，打電話給我們的義務律師，安全脫身之後，不要忘記再回來立法院，我們等你。」激勵人心的對話，讓我相信這群熱心的學生，以後不論投身政治或哪一個產業，都會是很好的領導或管理者。
第三天的深夜兩點，下雨了，全場套上雨衣，我站在前兩天被闖入的濟南路鐵門邊，門上被掛了花，警察隔著欄杆拿了口香糖給我，舞台傳來的是舒米恩在唱：為自己喝采。我和身邊的朋友一直沒對看，怕眼淚掉下來吧。
星期五的現場，晚上十一點的人潮完全擠滿了馬路，大家在街頭繞圈圈、站到中間就可以開講，台大社會系范雲在台上晚點名，教大家要學會組織的能力，每天都要邀不同的朋友來，離開還要記得先把朋友call來，一個人來也沒有關係，記得要在場子裡認識新朋友。這讓我想起第一天學生闖進議場後，有代表上台說：「這很重要，如果你是一個人來的，請在四周找個適合的，締結一段因緣。」學校沒教的，我們在馬路上學。
星期天晚上，上班族準備回家收心面對星期一的晚上；當晚月亮超大顆，原本離地面的我們很近，後來也越升越高，勢必也想把事情看清楚。晚上八點，從大稻埕騎腳踏車、準備回家的我經過現場，看到這群學生躺在盾牌前時，就知道他們應該是做好最壞打算，而我就決定，留在現場，和他們一起。
一開始進入行政院，必須踩上被推倒而舖上棉被的拒馬，旁邊有同學會一直扶著、叫大家小心腳步，在被斷電的現場，大家急著攀上鐵梯闖入行政院二樓的畫面，在旁邊看都讓人心跳狂飆，直覺一定會有事發生。幾乎一整晚都維持著激動緊張的狀態，完全沒有放鬆過，直到天明發生的所有事，我只能說是一段台灣的近代史，就在我眼前發生，我不只經過，還看到，參與，然後寫下來。
那天晚上的凌晨一點，我爸打電話進來，問我安全否？我盡量保持冷靜地和他說：『我很好沒事，會繼續！』在外頭待到天明，回到家裡準備上班，我爸再打電話來，和我說：『幹得好！』
我多麼希望大家也可以和這群學生說這句話：『幹得好！』我大可以在當天晚上、躺在床上、刷臉書，任憑自己的觀點隨波逐流，隔天起床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繼續搭捷運上班，但沒有這些學生的奮力一搏，我們接下來是不是都會在每一個早上搭捷運時，望著周圍慘澹的表情，後悔當初我們沒有推這些學生一把？我之所以一直去現場，每天都去，不過就是相信，如果我們這些大人肯在他們旁邊一起站下去，甚至鼓勵他們往正確的方向前進的話，一定會有事情改變。
隔天，立法院佔領即將滿一星期、行政院鎮壓後的24小時，凌晨零點的青島東路現場，明顯感覺大家疲乏了，但肩膀即使累了，手卻還握著，眼神即使倦了，心還是沸騰著。在活動現場的燈光強照下，我直視被學生佔領的立院二樓，想到那天一起在行政院手拉著手的阿弟阿妹阿哥阿姐們，大家還好嗎？別灰心阿，別散阿，為自己喝采一下。
政策不是實驗，是我們的生活；我原本希望我盡量每天都回到現場，而我的確每天都回到現場；短短七天，我持續上班、下班、開會、提案、運動、少吃也睡很少，每天騎著腳踏車往返台北東西區、不只拍照也即時寫下當時觀察現場的感受，幾乎是出社會以來最有動力的一段日子，因為我只希望自己可以耗盡要爭的氣，流連尺軀之地，只因為我要造就嗅得到的自由。
Keep Calm & Carry On，大家一起上街再和台灣玩一把吧！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