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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變成了被對抗的大人,也別忘記今晚,我們帶群孩子闖進誰的殿堂,去撒泡尿。』-《撒野俱樂部》1976樂團

 

回想24天前,我們是一群工作不到十年的上班族,說中堅又不夠資深,說還年輕但直盯著我們眼睛就知道:我們早就被磨出了閃躲。回想24天前,我們聚在一起,抱怨多於期待,盯著手機的時間多於互相討論;我們訂計畫,不過總是計畫著要去哪裡玩、要避開現實的煩惱;我們討論未來,不過總是想著何時會離職、何時要去中國闖一闖。

 

24天以來,我和來自四面八方的朋友,聚集在博愛特區裡;下班後的我們,沒有太多交談,把時間花在聆聽上,很多時候,只是安靜看著遠方的螢幕、眼前的同學,只是聽著台上的音樂、同學或老師的發言。

 

會來這裡,大家心裡總有自己的原因,在經過一整天的疲乏工作後,每個人都像Virginia Woolf在她的最後一部小說裡形容的狀態:『都已經用一塊塊玉石鋪蓋了自己的泥土』;關於青春,明明還很近,卻得靠B群和跑步這些暫時忘卻的外力才可以喚醒,畢竟我們連自己踩的泥土,都沒辦法改變。

 

24天,我們就像夜裡路上的跑者一樣,藉由自己製造腦內啡來呼吸自由,而會來街頭,不過也就是希望,離開辦公室,被這群拿著青春旗幟的人群,啟發。

 

回頭看自己隨手記下來排班週記,一切,都是被啟發的過程。

 

21天(鄭南榕殉道25週年、學生宣布學運將告一段落的日子)

中午,走進超商,婦人和店員正激烈地批評學生佔領立法院,『他們說代表全民?我有說要讓你們代表嗎?』說真的,當很多人還停留在原地像以往一樣抱怨時,另一邊的人都在用創意、友善的力量,起而行,do something 另一邊的人,例如在立院現場:歐先生,台灣員林人,帶了一萬顆八仙果上來台北,免費發送給同學,因為大家的喉嚨裡都住著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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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晚上八點,這時間抓得真好,上班族都疲累地想早點回家睡覺,消息一出,自助餐店裡的每個人都停下筷子、抬起頭來,看著電視裡的學生談話。 21天過去,改變了什麼?「台灣社會變遷調查」在2010年的數據顯示,39歲以下的年輕人對民主體制沒有信心,愈年輕的世代竟愈能接受獨裁體制,數據更顯示最年輕世代對獨大行政權竟然有所嚮往;這不是這21天以來,大家在街頭抗爭的東西嗎? 晚上九點半,趕來青島東路聽他們現場講。「這不是結束,是要擴大,大家繼續。」21天,改變什麼?改變我們這群在現實和自由間搖擺的心,讓我們找回、至少一半就好的熱情是在公共事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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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天(距離撤場,還有兩天。)

現場召集的志工已將四周環境打掃清理得像第一天一樣乾淨,不時傳來垃圾車的旋律,以為車進來了,原來是學生拿著錄好音樂的大聲公和垃圾袋延路收。 志工們小心把民主藝術牆上的創作取下,交給中央研究院;留在原位置的志工不斷洗刷,痕跡絕對不留下,只留在我們心裡。

 

晚上九點,場邊有學生發起free hug,大家歡樂擁抱一團,台上是來自加拿大、曾入圍諾貝爾和平獎的David Kilgour在演講,他說:「台灣學生已經是亞洲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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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回到「林森南路八巷」,這是第一個晚上、警察撥開學生、進入立法院側門的小巷,引人注目的原因是:警察邊闖邊撥開學生時,不忘烙下一句話:『廢物!』 22天了,因小巷通往立院側門和物資站,所以廢物們決定獨立於學運主場,就在拒馬盾牌前,坐下來;這小巷內沒有音樂表演也沒有演講,深夜偶有大學老師來為這群廢物開講,掛著「深夜食堂」的熱心夫妻會號召場內的同學一起端著熱湯一大桶到小巷內和廢物分享;廢物想要娛樂時,電影就直接投在磚牆上。 對比立委在媒體上說自己的臉書閱覽數高達幾百萬次,說到底,誰才是廢物?Linking isn't helping, Liking isn't helping, 辛苦了,死守廢物巷的廢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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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做到「逐條審查」的民主香腸攤已成功告退,現在還在場邊的是:「民煮咖啡館」。幾個民煮barista說要用溫柔的力量陪伴學生。很久以後,我們還會記得這杯咖啡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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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化大學美術系學生的噴漆留念攤位前,一位醫護人員把白袍交給學生,邊說:「幫我噴一朵太陽花,要漂亮一點喔,我以後每天都要穿著它上班!」這讓我想起第一天晚上,醫護人員對著警察高喊:「我是醫生,讓我進去!」,那時只有一位醫師跟一個救難包;當大家不看好這場運動的第二天晚上,一個一個醫護人員走進青島東路,加入臨時醫護站,只要一位醫護人士出現,現場就會爆出如雷的掌聲;當大家搞不清楚為什麼要去行政院的時候,這群醫護人員也進駐在裡頭;他們的訴求應該是最清楚的,反對醫療商品化之外,也憂心醫療資源像香港被佔用的問題。 新聞報導指出,23天以來,現場共有3000個醫師輪流參與;當這位醫護人員舉起這雙手的時候,感動啊,不是我太感性,就是她真的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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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夜,和我身旁的高中同學留在現場,「你看他們這年紀混在一起是在搞運動,想當初我們混在一起是一個晚上跑三個趴。」我說,「會失落吧?」「會阿,每天都來欸這三個禮拜。」我們倆安靜地看著週圍的學生,打掃的打掃、收拾的收拾、開講的開講、看電影的看電影、噴漆的噴漆、壓圖的壓圖、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罵髒話的罵髒話、靜坐的還是在靜坐。

 

閒晃在被整理過的街頭,少數還懸掛著的創作,讓人想到畢卡索的Guernica,因納粹炸了他的故鄉、憤而激發出的作品,當納粹問:「這你畫的?」他說:「不是。」納粹:「那是誰?」畢卡索答:「是你!」 法務部長公開表示:「對這些學生,證據到哪裡,就辦到哪裡,要讓學生知道自己不是特權階級。」

 

他們為什麼要作這些?要畫這些?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誰是主謀? 答案根本只有一個:幹,政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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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天(撤場天)

自己的頭版自己寫,自由和蘋果分別以0元與1元的媒體費刊出應該是全台灣有史以來最大的UGC campaign,結果搶不到報紙,只好自己帶著一隻筆到咖啡店裡去寫別人的報紙;這是我寫的頭版:Taiwan would be a better place if we could STAND UP & CARRY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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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點,太陽花從濟南路頭開始往後傳,整個馬路是太陽花田。一對中年夫妻舉著「謝謝」的牌在場中環繞;當佔領立院的女同學走上白毯時,邊哭邊和大家說:「謝謝!」兩旁的大家邊拍手也邊說「謝謝!」;離場時,濟南路的出口排了一整排醫護人員,一邊拍手一邊和大家說:「謝謝!」 每個人都在說:「謝謝!」台灣人真的可愛,585小時,24天,也謝謝我的戰友們,那些在社群一起罵的、在路上遇到的、每天晚上混濟南路的、進攻時刻手勾手的,轉守為攻,向外播種,謝謝學生辦到我辦不到的事,歷史課本可能永遠都不會教這些事,但我們自己記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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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  

當我聽著陳為廷說出:「如果有一天我們變成被對抗的大人,希望我們不要忘記我們生命中的這24天。」這段話時,我一點都不覺得我們這一代是失落的世代,要知道,那失落也不過是上一代看我們的角度。

 

24天,在街頭和朋友相會,也在街頭和朋友告別,我總覺得青島東、被大樹和音樂包圍的高台,像公共事務界的鐵花村一樣,會很難忘。散會前,彼此擁抱了一下,這一抱的感觸特別多,像是這幾年被消磨的青春都在這裡被找回來似的;雖然結束了,大家又墮落回辦公室的日子,但我們又像是找回或掌握了些什麼,像Virginia Woolf形容的青春狀態那樣,『一股感情的泉水潺潺流過她的泥土』,謝謝這些熱情的學生流過我的生命,不論每個人帶走的是什麼樣的種子,都要散播出去,記住,繼續,然後,What’s the n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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