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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北的時候,我住在東區的小街裡;快樂的時候我得回到那裡,難過的時候我得回到那裡,捨不得和誰分開時我還是得回到那裡,生病時、熱戀時,狂歡後、失戀後,我都得回到那裡;不管怎樣,我都要回到東區的那條小街裡,那條隱身在全台灣最熱鬧街區後的小街裡,不管我正在處理何等狂戀欣喜、何等眼淚會流我也不懂的生命題材,往往在最極致的、最激情的、最殘酷、最絕望的時刻,只有回到那裡,才能升起一股平和、寧靜與溫暖;就像宮本輝的《夢見街》那樣,描寫現實、逼近現實,卻又不會只巴黏著人事物的表象;回到那條小街,反能暈染出一股像喝過的Absinthe卻又清醒的光澤,似乎那裡就是唯一能感覺到自我主體的角落了。

有些書,當時看完了就忘了,隔了一段時間,在離開熟悉的城市、遇到不同的人、展開完全不同的生活後,卻又一字一句地浮現出來了。在南半球的日子,當我看到人生第一條銀河帶時,直覺地竟想到宮本輝在《川的三部作:泥河、螢川道、頓堀川》裡的這一句:『數萬數十萬計的螢火蟲交疊著身軀,不休不止地一閃一滅,正創造苦悶寂寞的生命光塊。』也許就是「苦悶寂寞」吧,不管這一路走來是否呈現了螢火蟲圖景,有時候,依然緊繃的我、依然想念著誰的我,會很想走回那條東區小街。

既然走不回去,就想到了《夢見街》。

宮本輝在《夢見街》裡,每篇章節的寫作方法都差不多,以單一主要人物或組合為主,牽引出自身不為人知的那一面。宮本輝筆下的那些主角們擁有極深刻的生命力量與深度,也因此他們無法逃出自己的宿命,就此被困鎖在街道上,但每個人想到未來、面對未來卻又超越了卑微的現實,於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勇氣,突破了生活的無奈與人生的溫度,引領這些主角們在無限悲哀之中,創造出一些悲劇美感,也牽引讀者一路讀起來不免想早點知道這條街的主角們到最後怎麼了,卻又捨不得太快把這條街給走完。

《夢見街》裡懷抱著詩人之夢的主角,最大的希望就是「要將豐沛的感受力修練成老少能解的文字,而不使用任何艱澀的字眼,卻蘊含無窮的意境」,這應該就是《夢見街》讀起來稍微溫暖的原因吧,即使只是一條平凡的商店街,卻有無限的夢在裡頭迴旋著。

記得當時還和朋友們在台北市南區讀著、討論著這本書,書讀完了,我就飛走了,其他人還正在城市裡努力著;我們都努力著工作、生活、玩樂、戀愛,歡唱著、喝醉著、清醒著,釐清人際關係、累積人生經驗、掙脫一直以來的束縛,發展穩定關係、進化美好關係,努力著讓自己更清楚,或努力著讓自己失去自己;每當晚上加班後、寫完論文按完Ctrl+S後、離開誰誰誰的家或床後,我們必須面對一種無聲,就像《夢見街》裡很多段落寫到商店街深夜的那種無聲,那種隱藏在黑夜底下的秘密,只不過這秘密將不會是秘密,夜晚也不再是最好的掩護,走在那條街上,一切靜聲之後,自己心裡所隱含的那些秘密,無可躲藏。

「我不想這樣一個人消失」,是啊,到頭來我也必須無可躲藏地、老實地面對這樣的問題;穿越這條街吧,即使這條街到頭來將空蕩無人,就像《夢見街》那樣,書末了,故事繼續走著。

在這條街上,我一個人繼續走著,我只想回到那個角落裡;苦悶寂寞的時候,就找朋友來煮火鍋、開讀書會、喝酒、打牌,一個人的時候,就躺在地板上、喝著最愛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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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地方可以回去嗎?」
「當然哪,雖然回去之後還會想辦法出來。」
「如果那些原本期待的人事物都變了,還想回去嗎?」
「會啊,我還有我自己啊!」

想走回那條街,不過就只是想找回我自己而已。

在非洲的第三個月,我夢見了台北的那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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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incentkense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